文章

1.上一章我們看過「聖靈感孕」，談這與基督神性的關係，並祂的雙重屬性如何影響著基督教整個架構；本章我們得處理這問題裡、關於人的層面。

2.一般人讀信經，念到「藉聖靈感孕，由童貞女馬利亞所生」兩句，大概會以為聖靈以甚麼神祕的、靈裡的方法使馬利亞懷孕，既然這是靈裡、而非肉體接觸，那麼我們的主出生時，馬利亞在肉體上自然仍是童女了；因此童女生子，某程度上指向我們的主的神聖性。換言之，童女生子是神聖感孕的自然結果。

3.尼西亞信經清楚扼要說明，耶穌的人性是從母親而來，而神聖性則從父神而來。若信經就此停住，我們大可以假設，「藉聖靈感孕，由童貞女馬利亞所生」兩句其實是一體的兩面；然而若真是這樣的話，我們的主就是某種半人半神的實體，不是神，不是人，可能是半神，或者超人。是個靈界混血兒，半黑不白。

4.然而信經繼續說，耶穌有完全的神性和人性。「完全」這個歧義詞可能造成一點混亂。其實這主要不是指無瑕疵、超卓或公義，而是指所討論的事物，完全擁有其應有的自然本質。(留心kamil與haqiqi的分別)因此，信經說耶穌有完全的人性與神性，就是說，神所有特質耶穌都有，人所有特質耶穌都有。

5.當你明白「完全」這詞的重要性，就知道「感孕」與「所生」其實是兩個句子，指向不同事情。事實上，教會相信和承認在道成肉身這過程裡，神從三方面參與：(i) 感孕； (ii) 創造； (iii) 聯合。

6.上一章我們討論過 (i) 和 (iii) ，本章我們要談 (ii) 和 (iii) 。(iii) 是 (i) 和 (ii) 的聯合，與兩個行動攸關。

7.一件事很清楚，就是如果我們的主正如教會所認信的是完全的人，祂也就像人一樣有靈、魂、體(且用我們熟悉的形容詞)。我要特意闡明這點。如果聖靈沒有藉著「感孕」這行動將神性與人性聯合，拿撒勒人耶穌仍是有靈魂體的、完全的人。

8.教會宣稱這個完全人的靈魂體並非從生育而來，而是神的直接創造；許多世紀以來，這認信冒犯了許多人，教他們卻步。其中如與俄立根同時代的異教徒哲學家塞爾瑟斯(Celsus)就說，馬利亞其實是犯姦淫，今天伊斯蘭的現代理性學家也說同樣的話。也有其他人認為這教義是受神祕宗教影響的神話。也有人認為這在神學上毫無意義，於是置諸不理。今天，這是最讓人困惑的神學議題之一。在穆斯林中間工作的宣教士，對這問題的看法取態，至為關鍵。

9.老一輩神學家談及童女生子問題是，往往用上物質、精神、本我、位格、屬性等觀念，似乎這些概念真的具形質、可見可摸的。現代所謂的心理科學，最少讓人了解到，我們面對「人」這個謎，今天所知道的，比從前的哲學家、神學家還少。

10.我們會用「靈、魂、體」等詞，然而我們對「人」的了解又有多深？我們知道藉著生育，就生出一個實體，他漸漸發展成有意識知覺、會區分彼我的人；也知道這意識知覺具備某些特徵與屬性，但這一切究竟從何而起、為何如此，我們就無從知道了。有的思想家強調遺傳，有的說是環境，有的說是生理器官的功能；也有人討論究竟哪些意識知覺的徵特屬性是人類普遍共有的，就此提出種種意見。然而一個基本事實是不可動搖的，就是這個從生育而來的實體，藉意識別人，而發展出自我意識，這種意識具備若干特徵與屬性。而最後，我們知道這些意識特徵與其肉體聯繫上，透過生理、肉身生活表達出來。

11.若我們不再用老舊的表達，轉而用現代詞語來形容我們的主，可以說：基督這個獨特的實體，不僅藉著意識別人而產生自我意識，祂更意識神、知覺神。藉著意識人，祂認識自己是人的身分；藉著意識神，祂了解自己是神。我們可以肯定，古往今來惟有基督一人發展出這種雙重意識，這意識使祂具有雙重的性格特徵與屬性，同時具備神性與人性。在祂裡面，作為神與作為人的意識，兩下合而為一。

12.請別誤會，上述講解並不是企圖解開奧祕；相反地，這只是一種陳述，用現代人的話展現這奧祕。

13.無論現代或古代陳述，都讓我們看見鐵一般的事實，這是三大信經都沒注意到的─就是罪。罪在這點上突然闖進來。為人的知覺意識，必然意識到人的罪惡、墮落；因此基督這實體必定意識到與己相對抗的、那罪惡、墮落人性。循此思路我們可以說，基督透過意識別人而了解自己為人的身分，祂也必因其他罪人，意識到自己深深被罪困擾的人性。保羅說，神使那無罪的（基督）替我們成為罪(哥林多後書5:21) ，也許正是此意。這與以賽亞書53章所說，那為別人的緣故而受苦的僕人相合。然而我們仍難以理解，意識人性之罪的實體，如何能同時意識自己作為聖潔之神。

這是個在基督裏的謎，無論我們用甚麼術語形容。

14.許多神學家從我們的主從童女所生這點，企圖解釋這個謎，他們說，因為祂母親是童女，所以受孕過程聖潔無瑕。然而不久就有人指出，原罪可不是經由父系傳播的桿菌。羅馬天主教神學家尊崇「神的母親」，發展出聖母馬利亞無玷概念，這方法當然解決不了問題，只是將問題推後一步罷了。也有人說，基督在馬利亞肚子裡的時候，並沒有承襲甚麼「血肉或任何罪性」，祂是本源於天的新創造，只暫住在童女的肚子裡。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，「那麼祂就與我們不同了！祂在十字架上流的血不是我們的，祂的死也不是我們的。祂的復活也不是我們的，我們沒有救贖主，仍然絕望。」

15.加爾文 (Calvin) 為這提供了答案：

說基督完美無瑕，這並不因為祂藉童女、而不透過男人而生，乃因為祂被聖靈聖化了，所以純全聖潔，正如亞當墮落之前一樣。(《基督教要義》 [Institutes] ，11:13:4)

加爾文的意思是，我們的主無罪，與童貞女馬利亞無關；他提及的聖化，無論在生育、或直接創造裡也一樣有效。

16.若從現代眼光看人性，我們的主無罪這個謎就更顯而易見了。我們不知道聖化如何可能，你要不相信就拉倒，卻不能以童貞女生子為由接受或拒絕之，證明或反對之。

17.真正的困難在於，人往往誤將童女生子的重要性看錯。耶穌奇妙的降生故事，往往與以賽亞書7章的所謂預言聯繫上，但其實在那段經文裡，以賽亞只是談及一個記號。先知叫亞哈斯求一個記號，亞哈斯虔敬地拒絕了，後來他被告知，神祂自己會給一個記號。

18.且暫停一下，想想箇中真義。

記號有何性質？是引向、指示別的事情，記號本身並無太大價值，只用以吸引人注意所指涉之事。如果離開所指涉事情、誤讀記號，或將兩者混淆了，記號就會喪失意義，或者誤導人。舉例說，路牌上寫道：離新巿鎮10里，然而當你到達那裡時，發現巿鎮已被侵略者夷為平地，路牌就變得無意義了，因為所指涉的東西已沒有了。又例如，摩托車司機因為誤讀路牌而撞向火車，對司機而言，路牌也就失去作用了。再例如，有人非常尊重國旗，卻不尊重國旗所代表的國家，那麼國旗於他又有何意義呢？

19.就對記號的這個理解，我們再看以賽亞書7章。神給亞哈斯的記號，是有童女生子。是的，「童女」一詞可解作年輕女子，然而教會一向認為不應這樣解，因為女人生子是天經地義的事，以此為記號實在毫無意義，所以所說的童女，真的是童貞女。因此，教會一開始就認定，基督藉童女而生正應驗了以賽亞所說的記號。有人為著「童女生子」這事大感興奮，以致忘記這只是記號。我們不應浪費時間精力證明無人能證之事(就是預言得應驗)，而應該盡力理解，這記號到底指向甚麼。教會一開始已接受基督從童女所生是記號，為要指向那更重要、更具價值之事。

20.「記號」一詞，在四福音裡有兩個意思，有人為此感困惑(英文「記號」與「神蹟」為同一詞：sign) 。在符類福音裡，乖曲悖謬的世代求神蹟卻得不著，只得到約拿的神蹟(馬太福音12:39及後) ，但他們看見了卻不明白。在約翰福音裡，作者多次強調「記號」是給信的人指向別的事情(《君王譯本》[King James Version]往往將「記號」一詞誤譯為「神蹟」，如約翰福音2:11等經文) 。換言之，每當人求記號，以印證某些真理，他心裡實在不信。另一方面，每當賜下記號，是用以幫助人掌握原來所信的真理。

21.從穆斯林對童女生耶穌此事的看法，就可見這點。古蘭經稱耶穌為麥爾彥之子爾薩─馬利亞的兒子(參19:34及其他經文)。一般而言，我們會說誰誰是某位男姓的兒子，都是隨父親命名的。除了少數理性派別之外，穆斯林世界大都宣稱相信童女生爾薩(耶穌)的，然而這對他們有何意義呢？這肯定不是指向道成肉身、神聖、聖子的位格、無罪，或任何其它基督教教義，他們卻另有解法以自圓其說。神（真主）在創造活動裡彰顯祂無所不能，祂能以四種不同方法創造人：不透過父母(亞當)；不經母親(夏娃)；不透過父親(耶穌)；透過父母(我們所有人)。明顯地，穆斯林錯過了「童女生子」這記號，以為這是用以證明甚麼，因此把事情搞混了。

22.另一方面，也有許多基督徒企圖證明這記號之可能，找不著證據，就認為這不過毫無意義的神話；因為他們無法接受這只是記號，捨此無他。

23.我們若接受童女生子只是記號，就知道這本身並不重要。也就是說，在這次特別的創造行動裡，這並非神聖性的先決條件，因為神大可以將永恆的道與藉生育而來的受造聯合起來。再者，惟有信的人才能明白這記號。我們向穆斯林傳福音時，要弄清楚這點，這是很重要的；以童女生子為切入點只有讓對方困惑不解，他根本無法藉此更了解我們的主。

24.在討論「童女生子是甚麼記號」這問題前，我提到向穆斯林傳福音這回事，是要清楚說明，無論我們的答案為何，穆斯林往往難以接受這記號是指向那的。

25.現在我們面臨關鍵問題：童女生子是甚麼記號？在上一章和本章，我說過不能以此證明基督的神聖性，這與那偉大神祕的受孕作為完全無關；同樣地，這與「基督無罪」也全無關係。童女生子只說明一件事：我們的主是完全的受造。這清楚指向受造，因為這方式是那樣獨特。我們可以這次創造，與亞當夏娃受造兩相對看。神捧了一把泥土，造了第一個人；當然，其實祂大可以就這樣開口說：要有人，世上就會有人；然而這舉動是要讓人知道，這男人是受造的、是屬地土的。同樣地，祂創造夏娃，然而她卻不完全獨立於男人；肋骨的故事讓我們知道，創造女性與男性分不開。這兩個獨特的「記號」，指向亞當夏娃的受造性，為此，信徒知道自己是神所創造，捨此無他，因此不受那古老的、「要成為神」的誘惑唆擺。同樣的，童女生子這事顯出我們的主完全的受造性，使信徒深信不疑；因為正如亞當夏娃受造一樣，主的受造是那麼獨特。

26.有人以為童女生子這事十分奇特，肯定別具意義；也有人希望以此證明耶穌的神性或無罪性；他們都要失望了，因為這只為了顯出祂的受造性。他們會問，神為何要用如此富戲劇性的方法表現我們的主的受造，答案有兩方面。第一，神永恆的道受造，這事本身已太奇妙，往往教人難以接受而避開或繞過它。教會歷史、還有所有宗教史都足以證明，每當人企圖把神明拉近自己，總不離兩種方法，要非著眼於神無所不在的形而上層面(參上一章所說的「以馬內利」概念)，要不將祂人化。要說安拉比你的命脈更接近你，這再容易不過；說「神藉著人形降臨在我們中間」(使徒行傳14:11) 也不難；但要說神結合人性與祂自己的神性，以接近我們，這實在太難接受了。這個大奧祕若非幻像或神話，而是真的，那麼祂的人性必然是受造的，是完全的人性。神要強調這完全的人性，試問還有甚麼方法，能比獨一無二的受造過程更好呢？我們只能說，神的計畫真完美！

27.關於「神為何要用如此戲劇性的方式，強調我們的主的受造」這問題，第二部分答案如下：

童女生子不僅是基督受造的記號，也是神主權作為的記號。上一章我們提到，對神而言，「道」是必要的；沒有道，神就非神；正如沒有子，父就非父。而童女生子這事實，則顯出道成肉身這事乃出於神主權的作為，這點上我們永不可談是否必要。讀者大概記得，前面討論啟示與聖三一那幾章內容強調，神是祂啟示裡的神，就是說，神從沒有將啟示放在人手裡，也不用人協助或與祂合作才能做成這事。這裡要說的也一樣，只是童女生子這方式不同而已。神的決定與自由行動，也就是祂不受拘束、不須援手的恩典，是所有復和、所有救贖、所有拯救的獨一基礎和來源。所謂神白白的恩典，不單指不求回報，乃強調完全出於自願，不受拘束、無條件、不受限制、無必須這些特性。我們若以為道成肉身乃因神性情使然的必要行動，就是忽略、抗拒、或誤解了童女生子這記號。因為這記號顯明，這完全是出於神旨，祂這樣做，是由於祂神聖的旨意。

28.在這次直接創造裡，神是惟一的行動者，所以人根本無法參與，甚至無法合作。我們的主的母親希望與神合作，但她見不到她如何能，因為她還沒有結婚。她被告知她不能做甚麼，然而神祂自己會直接成就一切所須。她只能說：就這樣好了。約翰說「這等人不是從血氣生的，不是從情慾生的，也不是從人意生的，乃是從神生的」(約翰福音1:13)，就是指人完全沒有能力。

29.能正確理解童女生子這記號，就是航向神深不可測的、出於祂主權的恩典，由此我們從自我的奴役、從絕望無常的掙扎裡得釋放。然而我們若誤解、或忽略、抗拒這記號，就是投在自我的軛下，企圖以己力得救，奮力在絕望乾渴裡勉強支撐信心。

總言之，在道成肉身這事裡，永恆而非受造的道與受造的人性聯合，神藉著童女生子如此獨特的創造，突顯那人性的全然受造。對信徒而言，這既是耶穌完全人性的記號，也是神憑主權施恩，給人類施拯救的記號。

30.最後我還要談一件事，雖然篇幅有限，我仍不得不談，那就是：

形式與內容乃唇齒相依。

31.每樣真理臨到我們的時候，都具備形式，可能是言語，可能是符號，甚至是神話，或具象的事。以創造故事為例，無論你認為這是逐字的啟示記錄，或接受這是個神話─即是這是史上無從考證的故事；若你以進化論或別道理代替之─真理內容就盪然無存。若你除去基督教公認的符號─十字架，改以斷頭台、電椅，或任何行刑用的樹或柱子代替之，甚至甚麼都不用─如此你就喪失了真理。

我尊崇基督十字架，
藉此渡過種種患難。

企圖以任何其它方法解釋真理而挪走那「十字架」，你就喪失了真理的關鍵。

32.卡萊爾 (Carlyle) 曾說，樹皮是樹木表層可見的部分，但撕掉樹皮，樹就會死。這是真的，許多人撕下樹皮生火，卻造夢也想不到這樣樹會死的。同樣的，許多基督徒不斷撕下那一次交付先賢的、信仰的一個又一個可見記號，卻不知道這會殺死他們自己的、還有別人的信仰之樹。

33.每次你看見偽裝基督教的自由派人文主義─就是抗拒原罪教義，深信人有能力得著救恩，以宗教經驗為信心的條件─每看到類似說法，還有許許多多其它錯誤和異端，你幾乎可以肯定，他們一定忽略、拒絕，或誤解了我們的主的奇妙的誕生。因為他們抗拒真理臨到我們的形式，因此也喪失了真理。

34.你也許覺得，本章內容只適用於宣教士，與穆斯林福音工作關係不大；然而如前所說，童女生子是個記號，人要真相信道成肉身這回事，記號才有意思，這與你向穆斯林傳福音也有關係。這記號讓你知道，與穆斯林在童女生子這回事上爭持不休不僅無用，更是有害的。雖然對方接受童女生子這說法，這都不能成為信仰的切入點，因為他只以非信徒的身分接受此說，所以必然會誤解的。最後，你要知道，穆斯林也在神主權施恩的範圍內，需要聽見恩典宣講，至於他是否接受，那是另一回事。

思考問題

1.耶穌無罪是仗賴童女生子的嗎？請給理由說明。
2.作者強調童女生子是記號，請討論。